Bad Apple
零
关西最大的社团本多会,其在东都分会的干部岛田英二被发现陈尸自宅。接到匿名报警电话的警察来得比他的手下们还快,因此当场查获尚未转移的毒品、赌资包括账本等一系列证据,并拘捕了一干涉及未结暴力犯罪案件的小弟,可谓收获颇丰。
涉黑的案件大多都是一摊烂账,这次能一举打击关西社团的嚣张气焰,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森尾警官来告知晚上开庆功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眉头紧锁的江口警官叼着烟反复播放那段从公用电话亭打来的报警电话录音。
江口按下了暂停键,在香烟弥漫的雾气里直视森尾的眼睛。他说:“我有一个不得了的猜想。”
一
数原龙友出生在一个仿佛被时代抛弃的重工业小城,环境污染留下的肮脏的空气和横行街头巷尾的混混一起构成了他的童年回忆。他时常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座城市,逼仄又昏暗。父亲早逝后头脑不算聪明的数原很快就从学校中退,和那些游手好闲的混混玩到了一处,但从中学生那弄来的零用也只够一人买根冰棍,缺钱便成了他最大的烦恼。
这样烦恼着的数原是在便利店门口遇到青年的。青年跟他小时候一样胖得像颗球,黑框眼镜后的双眼挤得只剩两条缝,天气并不算热却碍于体型一直在出汗,小心翼翼地从聚集在便利店外的混混中间挤过去。他的同伴们不停地嘲笑青年湿透的衣服和层层叠叠的赘肉,数原皱着眉难得的发了火。只有曾经是个小胖墩的他知道发胖的难受,大腿之间的肉磨破的感觉实在太糟了,即使告诉别人也只会被指责谁让你那么胖的。青年为他的维护感激地道谢,还邀请他一起吃便当。
免费的午餐谁会拒绝呢?数原跟着青年去了一间公寓。这里堆满了漫画和吃剩的空盒,穿着印有美少女图案的t恤的青年是个四处碰壁的漫画创作者。难怪那么胖,数原心想,自己减到现在的样子可是废了不少力气呢,坐着不动怎么可能瘦得下来。青年挠着头讪讪地笑,勉强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吃午饭。大概是为了改变现状昭示的无能的印象,他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些小有名气的连载漫画,倒真的吸引了数原的兴趣,几口扒完饭翻看起青年献宝似的搬出来的那些漫画。
自从父亲去世后,他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单纯的快乐,就连从罅隙里透进来的灰蒙蒙的阳光都显得明亮起来。他津津有味地沉浸着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故事里,丝毫没有注意到青年的目光在他短裤下露出来的麦色肌肤上放肆游移。
面对向自己显露善意的人,你会怎么做呢?数原的选择是回报以善意,这像是区分人与动物的一点差别,靠人性行走于世间才能支撑着灵魂永远笔直挺立。可他面前挺立的只有青年的那根东西。他太过高估人性,而他要为这份天真付出代价。
数原没有一刻那么后悔过减重的事。被青年压在不明污渍已经结块的榻榻米上几乎喘不过气,凭着父亲教的办法和不算多的打架经验也无法反抗的那一瞬间,恐惧让他不停地战栗。“我会给你钱的!你很缺钱对吧?”青年一边捂住他的口鼻自顾自地说道,一边拉下他的短裤和内裤,露出对比之下显得白嫩的私处,“只要给你钱就可以了吧?”青年坐在他的腿上压制着他,来自大动脉连接着心脏的凝滞感与呼吸困难的窒息感让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生理泪水沾湿了他卷长的睫毛,又顺着眼角滚进了鬓边。他听见青年嘟嘟囔囔道:“你的眼睛真好看,哭起来就更好看了,我会好好画下来的…果然还是小男孩最棒了,不管怎么弄都不会怀孕,身体又软,取材很方便啊…”
日光从灰蒙蒙的白染成了暗色的红,数原赤裸着下半身踉跄地爬起来穿裤子,后面流出来的黏液打湿了布料。青年重新恢复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往他手里塞了几张大面额的钞票,他像被烫到一般条件反射地迅速甩开。青年却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拉住他的手腕,把钱塞回他手里。他攥着那几张纸币颤抖着腿站在昏黄的夕阳下,有一瞬间想要去报警。
算了吧,警察看到他撕坏的衣物下被掐肿的乳尖和发丝沾着的斑驳的痕迹,只会把他当成卖春的少年…何况他拿走了钱。也没什么不好,对吧,他是男人,又没有什么损失,还能挣到大把的钱…
没有人会在意,这个病态的城市里,在傍晚的街边呜咽的少年。
二
北村是个音乐制作人,准确来说是个天才制作人,经他手发掘的歌手曾占据了和岛乐坛的半壁江山。
而天才通常都是怪人。北村的怪癖是极其沉迷风俗店。想靠性交易获得他青睐的人不少,但他只热衷于这种钱货两讫的方式,不会找麻烦,不用欠人情。
他为了采样来到这座小城收录声音的时候,数原做援交已经有几年了。北村觉得数原是个很奇特的人,他爱钱,却又不肯讨好,被调教成各种样子,能接受各种姿势,轻车熟路地落泪,却又浑身带刺。重要的是他的声音很好听,北村将他的脸压在他狭小简陋的出租屋的床上,从背后慢慢磨他的穴,听他难耐的呻吟。能顺畅的进入后,北村换了个姿势,少年骑在他的腰上,被他顶弄地仰头急促的喘息,麦色的身体紧紧绷成一道弧线。他啄吻着少年的喉结,问道:“你会唱歌吗?”
数原沉睡的、那残存的一点傲骨终于再次苏醒了过来,他空茫的眼睛里泛出怀念的光。数原的父亲和喜欢棒球、机车的狂野外表不同,骨子里反而是个浪漫、善感的男人,在数原的记忆里,他活着的那几年常听的不是摇滚或者雷鬼,而是抒情曲。
在数原略显羞涩的歌声里,北村确认了自己从来不会看走眼的天赋。即便歌声里没有任何技巧,数原也是一块已经熠熠生辉的宝石,只需稍加雕琢就能成为北村完美的作品。他给了数原两个选择,留下来,继续过这样的生活,最后变成一摊烂泥;或者跟他走,沉淀两年,永远改变自己的人生。
北村的工作室就在起居室楼下,其中一间便分给了数原。数原的生活忽然走上正轨,他感觉更像是在做梦。但北村并不再拿他当小城那一夜的援交少年,日子一天天过去,数原才终于慢慢有了踩到实地的触感。
上课、上课、上课,数原的时间迅速被各种各样的课程占据,北村正如承诺的一般正在切实地改变他的人生。数原在心里默默把北村当成了恩师,而他能做的回报只有照顾好老师的吃穿。
有时还会有一个叫手塚的年轻人过来蹭饭顺便留宿,他也曾是北村引以为傲的弟子,但更喜欢做DJ,因此在都心的club里普通地工作着。北村提到他总是一脸惋惜,他倒是毫不在意,尽情享受着喜欢的工作,作为饱腹的回报,他也会指点数原的歌唱技巧。如果说老师是天才,那手塚大概就是地才,他积累的经验总是令数原钦佩不已。
按部就班的年月里,数原很难再想起曾经的不堪,即便偶尔回忆会跑出来作祟,手塚的到来也很快就驱散了那些阴霾。他带着数原去感受大都市年轻人的世界,让数原得以更快地改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
数原以独立音乐人的身份出道的那天,连北村也无法再回忆起当年那个少年拘谨单薄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深邃与野性交织的气质和肌肉虬结散发出危险气息的身体。
醇熟的技巧、饱满的感情,以及和海报上的外表形成巨大反差的纯白丝绸般的嗓音,让数原的唱片一炮而红。手塚打趣道,任谁看了这副黑道中人的样子都会惊叹于他该出现在唱诗班的声音。数原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
三
助理、保镖、经纪人,这些是已红透的数原身边的标配,但手塚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径直走进后台等他演出结束。北村烦他红了以后粉丝跟到自家门口,很早就让他搬离了那间客房,三人的联系却从未疏离过,数原的工作人员也因此全都认识这位受他尊敬的普通人师兄。
而这位普通人,在回绝了数原的司机后独自带着数原进了一间不起眼的二层小楼。数原跟在手塚身后毫无觉察地踏进门,却被电视上才会看到的摆设惊得立刻转身要走。手塚带着两个黑衣的男人堵住了狭窄的通道,脸上丝毫不见歉意:“抱歉啊龙友,我也没想到只要这样就可以还清我欠的债。你就当重操旧业好了,反正你以前也是做这个的吧?”他无视了数原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北村老师也真是的,捧一个男妓出道能有什么好处啊?还一直瞒着我,早些知道我就能把这件事当成猛料卖给报社了。”他边说边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笑容:“牺牲你一个,保全我喜欢的生活,绝对划算的买卖对吧?那么再见了,数原大人。”
北村耗费几年时间重塑的数原对人性的认知,手塚用一分钟便再次摧毁了它。那一瞬间,数原好像从未离开过那个日光阴冷的午后。
东都分会的岛田英二像喜欢一件玩具一样喜欢着数原,他并不在意数原被弄脏过,也不在意数原将要被弄脏。对于他来说,脏了的玩具只要还在喜欢的期间,那么洗洗就好了。
数原练的格斗面对人多势众并不能起什么作用,拼命反抗后仍然被打倒在地。男人们把他拉进了一墙之隔的房间,摄影机被架了起来。早期的本多会就是靠着色情业起家的,即便现在明面上的资产已经洗白,但干起老本行来还是驾轻就熟。
一个,两个…数原记不清有多少人占据了他的两张嘴,漫长的一夜后,他神志不清地躺在肮脏的泥泞里。岛田举着摄影机掰过他的脸,让那双无力地闭上的眼睛完整出现在镜头里,密而长的睫毛被腥臭的液体糊成几簇,随着脸被扭转的动作黏在散落的发丝上。岛田兴奋地撸动着性器,塞进了数原已经无法闭合的穴口,摄影机对准了他的脸尽职地记录着每一秒的淫靡。他的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好像要就此死去。
但是没有。
也许死在那一天对数原来说反而是种解脱,无论如何都好过以当红艺人的身份成为一个黑帮干部的玩物吧?因为他健壮,熟练,怎么弄都不会坏掉,岛田折磨的花样层出不穷。而身体的打击和心理上的打击哪个更严重,数原已经分不清了。他数次被报社拍到进出本多会在东都的据点,警察甚至找到后台来,他们不敢与实力庞大的本多会针锋相对,但盘问一个无权无势的艺人还是轻而易举的。北村少见的暴怒,攥着他的领子问他跟本多会走得那么近是不是疯了。
他本可以告诉北村的,知道他的过去、接纳了他的过去的,只有北村老师。所以他更加不能说,他不能将自己的恩师牵扯进危险里。
数原的名声一落千丈,网络上恶评如潮,都说他果然是如同外表那样的人。他关闭了社交软件,不敢再看。
这并不是最糟的。很快他得知了手塚性侵未成年少女被捕,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将他与手塚密切往来的消息卖给了报社。他终于彻底跌到了谷底。
兜兜转转近十年,他又回到了一摊烂泥的人生里。而这一次,不会再有北村向他伸出的手。
四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数原想。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岛田想。他喜欢的原本就是把被众人追捧的宝物掌控在手里的感觉,现在宝物已经消失了,他变得毫无兴趣。他将数原按在枕头里,射在他饱满的臀肉上,漫不经心地调笑着:“别太担心,你还可以重操旧业嘛,反正被北村捡回来之前你就是卖屁股的。”数原的肩膀微微颤抖,脸朝下趴着没有动。岛田并不在意,起身进了浴室。
雾气弥漫中,他看见一个宽阔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他想着,这家伙跟他的脸还是不一样,其实是个食髓知味的货色啊。
他的思绪戛然而止,被重击的疼痛取代了一切感知。紧接着数原举起了那个放在玄关的、沉重的金属摆件,一下,又一下…
既然人生已经陷入了无边的泥沼,还有什么能让它更糟呢?
不会有人能救他的。就像没有人能挽救那个在夕阳下哭泣的少年。
他将那最后的一点傲骨抽出来,做成了复仇的刀。
五
沾满了血迹的身影离开了电话亭,消失在夜色里。
跑吧!向着已将人生浸透的黑暗狂奔,永远不要回头。
也永远无法再回头。
END.